大食人間煙火

先看這篇吧，〈不要隨隨便便地變老〉，這是我一年前剛進這個單位寫的文章（2006年9月4日），一年多之後今天，剛好工作上遇到一些情況，然後我回來看這篇文章，感觸很深。

這篇文章原本牽涉單位一些事情，我本來是鎖起來的，現在我也不怕了，看就看吧。

只是，一樣的文章，不同的情境。當初看似好意給我意見的人，變成了單位裡的大魔頭。我不知道當初她跟我說的這些話是為了什麼，可是現在看來，這篇文章顯得異常諷刺。我只能說，這種感覺很糟。

時隔一年，其實困惑我的依舊困惑著我。 

然而再看一次這段文字，說真的，我被自己一年前的文字感動了： 
我在想，熱情、堅持、勇敢、不世故、不妥協、行所當行，真的是年輕時才會有的嗎？當我們年紀慢慢大了，在這世道打滾久了、看得多了，是不是最終一定會發現與「某些既定的價值、思維或根本無法改變的一些什麼」衝撞、纏鬥都不過是無謂的掙扎，覺得何必活得那麼辛苦？所以最終也選擇了一條好走的路去走，於是我們不再花費那麼大的力氣去愛人、去工作、去生活；於是我們學會妥協、學會退縮、學會平庸、學會冷漠、學會自掃門前雪？ 

當我拿著這些標準來檢視自己的時候，我不得不承認，有時候要真的去遵循自己信仰的一些什麼，真的好難呀。我不願意去說「因為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啊」、「職場生態讓我不得不如此」之類的話，推給環境是不對的，我覺得那是我自己太過怯弱，也不夠有智慧的緣故，所以讓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事情，變成這樣了。 

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在很多場合或情境，覺得應講一些該講、憑良心講的、甚至仗義直言的話，可是卻開不了口，有時話到了嘴邊，又吞了回來，因為怕講出來的後果或代價？還有的時候你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、不應該的，可是因為一些什麼，你終究妥協退讓，甚至默默地做著這些自己都不贊同的事？ 

於是我們聽見心中那些正直的、真誠的聲音，一遍又一遍地被壓抑，終於也都漸漸微弱，然後喑啞了。接著我們像大多數人一樣，讓那些姑息、退讓、隱忍與鄉愿的獸，一口一口地啃噬掉某種價值和堅持，而我們一面感嘆著自己的無能為力，一面為自己找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來自圓其說。 

不是的。不應該是這樣子的。 

因為自圓其說永遠最容易，你要怎麼合理化自己的行為那都說得通。可是人最難的往往不是如何對別人交代，而是怎麼面對自己。 

【寫這段的時候，我和穆討論，發現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經驗，那是在公車上，一名行動不方便的老公公上車，結果他因為行動太慢，司機一直罵他、羞辱他，我在心裡覺得很氣憤，可是卻什麼也沒有做。結果那一整車人就是沒有一個人出來說句公道話，大家眼睜睜地看著司機羞辱一個老人。（穆說，對，她也在心裡默默地罵司機，然後「頂說只是下車的時候不要跟他說謝謝」XD 弱斃了！） 

這件事應該有十年了吧，但我一直記得的。我總覺得我做錯了，我很看不起當初怯弱姑息的自己。很多人應該聽過一個網路傳說吧，大陸一個地方的公車裡，女公車司機遭遇歹徒，被挾持強暴，可是整車乘客，竟然沒有一個人相救。我常常覺得，我跟這個故事裡這些冷漠自私的乘客，又有什麼不同？】 

一年前當我發表完這篇文章不久後，佩芸在她的網誌上這樣回應我：「所以阿曾，我們或許能讓世故變成是好的，不一定要碰得頭破血流才叫做熱情、勇敢和堅持啊！我聽過一句話叫做：『理直，氣不一定要壯。』覺得很有道理，理直氣壯或有沒有什麼不對，但結果不一定最好；理直氣不壯，讓別人心服口服，才是真正聰明高招、處事成熟的人。正在逐漸變老的我們，也該試著去找出最和緩的方式表達堅持，用最婉轉的方式達到目的。……」 

是的。可是佩芸，要「聰明高招、處事成熟」也好難啊，好像要有一些手腕和話術，以及更多更多的智慧，像我這種資質駑鈍的人還差好遠哪！我想在這個社會，我需要修習的學分還好多好多。 

2006年3月，我也在網誌〈水晶〉中寫過這樣的話：「只是我們常常在社會化的過程中，非得讓簡單的事情變複雜；非得在欲望的泥濘中翻滾，弄得自己和他人都一身泥巴；非得把自己的思想麻醉到一種地步，以致不管做了什麼事，都還覺得自己是對的。……」 

在這世道打滾久了，是一定會有一些失去和獲得的；而人在職場中，也難免有「人在屋簷下，不得不低頭」的感嘆。可是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們變成了妥協、退縮、平庸、冷漠、自掃門前雪的人，或在慾望的泥濘中翻滾，或把自己的思想麻醉的什麼程度……，那都不是別人或環境害我們的，請不要怪罪他人，那一定是我們自己選擇的。不要去用「我沒有選擇」這種話來為自己找台階，人在決定自己要成為什麼樣人的過程中，並沒有「我沒有選擇」這一回事。

所以呀，我要常常拿這些初衷來檢視自己，要記得自己的許諾：在長大的過程中，我不要妥協、不要退縮、不要平庸、不要冷漠、不要自掃門前雪，更不要失去熱情和勇氣。然後哪怕遇過什麼樣的挫折、受了什麼樣的傷，我也都還是要花費最大的力氣去愛人、去工作、去生活。 

不是說我有什麼凌雲壯志或崇高理想，沒有的。我只是不想不想，變成一個自己不想變成的人。